倏尔两道视线碰撞到一起，越侪看过来，对她温和一笑，可笑中却带着丝疲态。
他走到她身侧，俯身摸了摸她细嫩的额头。
“还有些烫，阿宁你好生休息，待会张御医来给你诊脉。”
语态自然，仿佛昨夜无事发生那般。
宫宁闭了闭眼，转过了身去，过了一会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，她才撑着坐起。
这夜她放肆的没有顾及的在他怀中哭了许久，越侪也就这样静静的听了许久，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，他便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。
不知多久，她哭累了，就睡了过去，越侪却一夜未睡。
明明两颗心贴的很近，心上人就在身侧，却让他觉得有种冷漠的疏远，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。
期待自己滚烫的身躯和那颗跳动的心，能焐热那凉薄的人。
翌日。
越侪眉心微蹙，倏然扯过她的胳膊拉入怀中。
“阿宁，你今夜生气朕不怪你，关于出宫，以后莫要再说，就陪着朕吧，留下来，你要什么朕都给你。”
感受到怀中的人抽泣颤抖，越侪将人抱的更紧了，“阿宁，朕最听你的话了，你顺从些，朕会对你很好不亚于任何人。”
这话除了荒谬以外，还让宫宁觉得不切实际，一个皇帝怎么可能对她言听计从，又怎么会只爱她一个？
不过是暂时的执念罢了。
亦良哥对她而言是一个依靠，是她宫中的精神支撑，是她出宫后的人生支柱。
没有了他，这辈子她都将一会一人孑然于天地，无人再会为她留一盏灯，一碗饭。
月光下，一大片阴影笼罩在她头顶，遮住了窗外所有景象。
他轮廓深邃，沉匿在晃动的烛光里，眸色暗沉，越侪抬起骨节分明的手，漠然拭去她眼角的泪。
“你还有朕，你此生只有朕就够了。”
“要荣华还是要命？！”宫宁厌烦斥道。
眼下皇后之位空缺，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之上，人人都盯着这个位置，她若是真成为越侪的妃子，那注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！
首先第一个，太后就不会放过她，再者，纯妃看起来温柔贤淑，可看的出她比梁青缨聪明多了。
就单凭那日她临危不乱，未曾趁机打压她就能看出，纯妃此人目标明确，不为无谓之事所争。
若是动了她的利益，哪怕是
越侪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为何赐婚，因为他是君，想赐便赐，而她是奴婢，自也没资格问。
宫宁敛下眼睑，扶开他的手，“多谢陛下挂念，奴婢已好许多。”
一股难以名状涌入心头，越侪目光死死凝着镜中的她，手再次搭上她的肩头，不自觉收紧，“既好了便来正殿侍奉朕。”
宫宁捏着手指，良久才应了句，“……好。”
她一直低着头，看不清神情.
绿萼见状忙来扶她起来，“姐姐不如就从了陛下吧，陛下对你这么好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？”
“见你病了，又是请医又是问药，天下哪个女子不想有这份待遇？你若是顺了陛下，还怎会再受她人欺辱？”
宫宁张了张嘴，想说话发现嗓子沙哑一个字也说不出，她皱着眉头看向桌上的茶壶。
绿萼忙给她倒了杯水，她就着绿萼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两大杯，才开口道：“你小丫头，哪里懂男子，又岂会懂深宫险恶？”
听了这话，绿萼思忖了片刻，“奴婢是不懂，但嫁谁不是嫁？嫁皇上不比那些山野村农的好？锦衣玉食万人敬仰。”
宫宁比昨日病的更重了，她昏昏沉沉睁开眼，见越侪早已起来，绿萼正给他更衣。
原来他可以让宫女近身啊。
他已不再需要她，为何还要强留她呢？
他又是什么时候长得如此高大了？
身形颀长，青崖松俊，那明黄龙袍加身，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度和威仪。
越侪没管她多余的情绪，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去了正殿，扔在龙床上。
他扯了衣裳就上了榻将她禁锢在怀里，无论宫宁怎么哭诉怎么央求，他只冷冷的回一句话。
“朕再说最后一遍，阿宁，今夜你可以哭可以闹，无论因谁，但也只有一夜，过了今晚你若再敢为旁人掉一滴泪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清寒的声音又从头顶响起，“朕，便杀了他！哪怕他已经是驸马！”
说好的准许一夜，果真准许了她一夜。
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独裁了？
宫宁想起，是他戴上十二流冠冕的那日，不，应该是从他被立为储君的那日。
愚蠢如她，竟还如刚入宫小宫女那般，异想天开觉得自己和君王可以有商有量。
宫宁眼角泪水如柱滑下，她站了起来直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，“可奴婢想出宫，也到了出宫的年纪，陛下没有理由再强求着不放！”
又要出宫吗？心里当真是一丝他的位置都没有？
越侪走到身侧，俯身捏起她的下巴，果真如他猜想，那水漾的眸底蓄满了泪。
他不觉冷嗤，“阿宁，你为何而哭？”
这是明知故问，宫宁忍着泪说，“为自己。”
“为你自己有何可哭？”
“为奴婢草芥一生，孑然无依所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