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人递来杯子，他接过，杯沿抵在他唇边，喂他。
越侪喝了三大杯水，却觉得不够，他还是觉得身体又冷又干。
就像今日的天气。
干冷干冷……
冷的人透不过气。
他捂着胸口，一摊浓血便涌了出来，掀开帷幔，便吐了一地。
深红，刺眼。
“主子！”张洪连忙搀扶住他。
方御医对他耳语，称陛下体弱服了过量的虎狼之药恐伤心脉，若是有浓稠的黑血吐出便还好，若是不吐恐调理就难了。
“主子，没事了，过了今夜您就好了。”
她恍然从慌乱中回神。
再多说一句，无论是她，还是越侪都得不到好结果！
殿内，张洪服侍着他又用了药，武娥则一旁诉说着自己关切之心，擦了擦眼角若隐若现的泪水后，看到他脸色渐好些便走了。
榻上隔着几重帷幔，里面的人缓慢睁开了眼，他神情恍惚。
恍惚间，他看着她身影渐行渐远，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，直到再也看不到。
那人已迷迷糊糊，看不清眼前抱着他的人是谁，他看向张洪的方向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一丝音调。
张洪知他有话要说，赶忙跪倒榻边，俯下身贴近他耳边想听清楚，外面倏然传来一声高亮的通禀。
“太后到！”
众人忙离开了榻，纷纷叩首在地。
一进屋，武娥便看到了躺在榻上昏迷中的越侪和跪在地上流着泪的宫宁。
轩敞的大殿，空旷寂寥，几盏烛火昏暗的燃着。
玲珑玛瑙，珊瑚摆着，金器玉勺用着，明明是华贵雍容之景，却让人闻到一股萧瑟之味。
好像，有什么东西消弥了……
暖帷轻晃，龙床上，他直愣愣的躺着，身体笔直，两眼鳏鳏盯着上方。
隽逸的脸上弥漫满了悲凉，下颌紧绷，薄唇用力抿着，双手握成了拳，握的那么用力，显现出了黯蓝色血管。
迷迷糊糊他回到了蘅芜苑。
漫天大雪里，她穿着宽大的白色宫袍，格外瘦弱，搬来凳子，颤抖着双腿站上去，往桂花树枝上挂什么东西。
在她走后，他看到那是个红色的香囊，他爬上树摘下打开，只见上面写着。
“紫禁城，愿小殿下福寿安康，遂心如意。”
紫禁城依旧，桂花树尤在，可她已不在了。
这些话如锥子般扎在她心口。
越侪自小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，今日这般定是恨透了她。
宫宁低低啜泣，却有苦难言。
抬头又见他似用了全身力气那般，倏然脸色惨白，眉心紧蹙，捂着胸口重重跌回了榻上。
吓得宫宁心惊，想拉他的手又被甩开，她只得紧忙对外喊来张洪和御医。
是浓浓的窒息感……
他躺回了榻上，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。
恍惚中又看到了她决然的背影，毫不留情转身离去。
此时竟飘下了几朵雪花，渐渐的雪逐大，大到笼罩住了整个皇宫。
他伸手去抓，却扑了个空。
此时张洪的话，听在越侪耳中尤为聒噪。
什么就好了？哪里好？
这个老太监好像还哭了，越侪手背有些湿漉漉。
他缓缓掀开眼皮，轻启薄唇，“水……”
张洪爬满皱纹的脸，顿时喜笑颜开，“水，水水！快拿水，主子要喝水。”
这个狠心凉薄的女子，到底是哄了他多日，只为今天！
风一吹，卷起沙砾，荒凉至极。
这一日，连雪都没有。
干冷，干冷。
一股怒意夹杂着怨念自心内翻滚，越侪脸色顿变。
心中一凛，显然她也没想到越侪会变成这副模样。
走到榻边坐下，焦急的攥住越侪的手，一副慈母的模样，询问着御医情况。
当听到御医转述了越侪的话时，目光一沉看向宫宁，“来人，将宫御侍带下去，待陛下醒来后再审问！”
越侪还没醒，她不知道越侪现在到底怎么了，宫宁不放心急急央求，“太后，就让奴婢在陛下身边赎罪吧，至少让……”
没说话就有人上前拉她，宫宁一抬头就对上了春寒警告的目光。
整个手臂，连着胸腔都一直在抖。
倏然他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。
是隐忍痛苦，绝望的
慢慢的，他的心已经不疼了。
可能是疼到极致，变得干裂，像是枯竭的土地，形成了一道道狰狞的龟裂，哪怕浸入再多的水也抚平不了。
那形成的裂痕，就这般敞开着，冷风一吹，一寸一寸割他的肉。
室内一片死寂。
张洪散了众人，独自守在殿内。
御医搭脉后神情凝重，随即对张洪耳语了几句。
张洪下意识看向宫宁，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奈，又对一旁吩咐道：“你们几个将今晚陛下所用所食之物，全部送到张太医府上。”
宫宁顿觉事态严重了，她伸手一摸榻上的人，原本滚烫身体当下竟遍体冰凉！
“这是怎么了？！陛下这到底中了什么毒！”
她慌乱的抱住裹着衾被的越侪，眼底渗出的泪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