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君为好几盏灯添了油,终于开口道:“我听人说起过,权臣便是架空了上位、下面全都是自己的人。”
但曹芳没有发作,沉默稍许,他依旧好言道:“公渊再想想,考虑一下,想好了随时可以觐见。”
姑侄二人谈起王凌,又是一阵悲伤。
公渊听到这里,立刻侧目,因为令君一开口说的话就挺刺耳。令君平素是个比较含蓄的人,此时却一改常态,果然她与仲明是夫妇、
公渊的小姑王氏也没走。她不久前才从长安回到洛阳居住,为先夫服丧的丧服还没脱,哥哥又去世,悲事可谓是一件接着一件。
王氏接着说道:“直到我听说,勤王军竟然大败司马师,数日攻下了许昌!!过了一段时间,好消息一个接一个,勤王军又在伊阙关击败司马懿十万大军。卿等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受吗?而那两场生死存亡的大战,又是谁的功劳?”
夜幕渐渐降临了,公渊对王明山道:“四弟先去歇一会,这里有我们守着。”
他忽然醒悟了,之前完全想错了方向。此时的最关键、其实只有一个,便是自己能否抓住表态站位的机会!
令君稍作停顿,眼睛看着油灯,手上倒油的姿态依旧十分稳当,她头也不回地接着说道:“阿父若去争那大将军的名义,有什么用??”
先父王凌在时,王广确实有些不甘心。毕竟不管怎样,大家起事的本钱大半是王家的人,太原王氏也是名门望族;况且王凌已是大将军,王广则是王家嫡长子。
公渊偶尔走出灵堂,稍微透个气、活动一下身体。他刚走到台基上,便遇到了姑姑王氏。
王氏是公渊的亲姑姑,长了一辈,但年龄差不多,而且公渊长着大胡子、面相显老,王氏看起来还年轻不少。
诸葛淑只好悻悻住口。
诸葛淑却摇头道:“阿父没有提过此事。”
公渊说完才想起,令君并不知道、之前皇帝与他的谈话内容,当然也没听到皇帝想要晋升他为抚军大将军的话。
王广却马上说道:“此事要经过护军将军才好。”
这时令君注视着他说道:“朝廷不止有王家人,阿父之后该如何控制局面,与仲明又要如何相处?”
她停顿了一下,说道:“我自己的看法罢了。刚才我们说起阿翁,仲明的‘儒虎’之名、不就是阿翁取的吗?”
公渊道:“仆与仲明的关系最近,姑不用担心。”
王广几乎可以确认,皇帝今日赶着来吊唁、就是为了与自己见面。否则在皇宫里召见,王广很可能找借口不去,那皇帝就尴尬了。
大将军王凌去世之后,王广作为嫡长子已是王家家主。
按理即使进了皇宫,王广也不用太担心人身安全,因为他还有两个兄弟在外手握重兵!然而皇帝年龄尚不到弱冠、做事相当不靠谱,王广自然不敢完全以常理度之。
王广遂开口道:“诏令须得皇太后殿下同意才行。”
曹芳立刻说道:“只要公渊赞成,我即刻与母后商议!”
郭淮虽镇守西线多年,但一去世,郭家人就没必要留在关中了。按照魏国的规矩,郭家子弟不仅不能世袭雍凉都督的官位、甚至还不能继续在雍凉做官;所以郭淮在关中呆了很多年,关中也不是郭家的家,只有太原才是他们的家乡。当然雍凉都督的子弟要在魏国做官相当容易,所以郭家人无须回家乡,主动搬到洛阳来才是对的。
下午来的人就少了一些,守在大将军府的人、多是王家眷属,以及一些亲戚。
不料身披麻衣的妻子诸葛淑接着过来了。诸葛淑也是先说了一些有关王凌的琐事,几天前才见阿翁身体硬朗之类的话,按照礼仪,提到死者、近亲就要马上表示悲伤,公渊在妻子面前也要如此。
“啪!!”王广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,不禁瞪眼盯着令君的脸。
公渊“唉”地叹了一声。
他说罢起身,倒退了几步,然后转身向邸阁厅堂外面走去。
没一会诸葛淑便道:“仲明是非常有才能的人,只要有仲明掌兵、别人都不是他的对手,君不必忧心忡忡的样子。”
厅堂里屋里顿时安静下来,曹芳的提议、王广一件也没有痛快答应,估计此时曹芳已经有点生气了!
但令君没有接父亲的话,只是说道:“大将军也是臣,不是皇帝。若只有个名义,要换人并不难。”
他立刻抬头看向令君,见她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、回头与王广对视了一眼。
王广跪坐在地上稽首道:“臣领旨,请告退。”
公渊点头道:“仆知道的。”
公渊转头看玄姬,玄姬也注视着他轻轻点头,不过玄姬是妾生女、兄妹俩的关系不太亲近,有令君在这里,玄姬便未多言。
公渊伸手放在下巴的大胡子上,仿佛忽然打开了另一个思路,一边垂目苦思着,一边随口说了一句:“抚军大将军,不是大将军。”
公渊遂离开台基,准备在廊芜中走动一会,手脚舒缓后再回灵堂守着。
王广道:“先父刚去世,臣满怀悲痛,无心它事,只怕耽误国事。”
曹芳更直白地说道:“公渊先以抚军大将军主持洛阳局面,以后理应接任大将军之位。”
王广趁挪动身体,轻轻抬头,观察了曹芳一眼,说道:“臣恐声望不足以胜任。”
曹芳道:“太原王氏累世为官,德高望重,公渊不必太过谦逊。”
过了一会,曹芳又道:“守卫太极殿的殿中校尉严英,乃中坚营校尉潘忠的部下,兵将也都是中坚营左校的人。公渊与诸将商议,把严英换了,以后我们君臣相见也更方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