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涩的滋味自口腔泛起,
秋无意的手一颤,几滴酒水泼溅到燕孤鸿的身上。
燕孤鸿若有察觉,苦笑着叹道,“无意,枉你把我当作忘年之交,我却瞒了你这么多事。之前在秋思院你说你不管我从前是什么名字,你交的都是燕楚狂这个朋友,现在呢?你准备怎么处置你眼前的这个燕孤鸿?”
秋无意默然许久,轻轻吐出一口气,“我不知道。”
燕孤鸿呆了呆,放声大笑,“你有时候说话真是老实的可以!真他妈有意思!”
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的笑声突然顿住,脸上的神色又变成了苦笑,“黑道中有象你这样对我脾气的,白道中也有看了就想一剑宰掉的,所以我年轻的时候才会烦的想去撞墙。越想越烦,越烦越乱,越乱……就越错……”
听到开门声,那个痛苦扭动的躯体停住了动作。“是……是谁?”燕孤鸿的声音断断续续,嘶哑到几乎听不清。
“……是我。”秋无意脸色煞白,勉强开口道。
“无意?”燕孤鸿吃力的扬起头对着门的方向,面容上肌肉一阵扭曲,显出惊喜的神情来,“你果然来了,我……我就猜到你会来看我……见了我这副样子,吓的不清罢?呵呵……”笑声突然断住,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。
秋无意的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似的,嘴唇张合,发出的音节却怎么都组不成一个通顺的句子。
“难道……是教主他……”
难道有什么差池?!
他的心猛地一跳,立刻大力拉开门,向里面望去。
仅仅一眼之后,秋无意的脸色登时大变,整个人僵在门口!
扑鼻的恶臭充斥在狭窄牢房里。
躺在墙角草褥上的那具躯体,已经称不上一个人。
比身体更热的鲜血溅到了身上,黑色的夜行衣添了点点殷红。
聂玉心下起手来,狠辣绝不下于任何人。仅仅弹指间,刑堂大牢的地面上已经躺了七具尸体。
秋无意清点着地上的尸体数量,点了点头,“聂长老,可以了。除了这几个,其他看守刑堂大牢的都是戚堂主的心腹亲随。”
说话间,聂玉心已经倒纵回来,“左转最后一间的钥匙在哪里?”
他仰起头颅,满是干涸血迹的脸上露出慨然神色来,“黑白两道自古不两立,世世恩怨纠缠,孰是孰非本就谁也说不清楚。如今冤冤相报,我也没什么好说的……唉,我燕孤鸿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,后悔了许多年,好不容易把事情想通了,却又快死了,真他妈的过得窝囊!”
“无意,这次上得山来,总算又见能到她,算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了。不过这些陈年烂账把你也拖进来了,却是没想到的事。唉,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他卓家,希望卓小子不要为难你才好……”
燕孤鸿睁着空洞的眼眶,对着天顶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,显然是在交代后事了。
秋无意咬着嘴唇听着,沉默的侧头望去——
跪坐在门口的聂玉心捂着自己的嘴,泪水早已无声的湿透重衫。
“谁说不是?卓小子还真他妈的狠……上刑还不给酒喝,痛……死老子了……”燕孤鸿断断续续的说着,努力抬起头,空洞的眼窝对着秋无意的方向,“无意,渴的紧,有没有……带酒来?”一句话刚说完,身体猛然大震,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秋无意低声道,“有,酒带来了。”走过去解下腰带上的酒葫芦,放在燕孤鸿的嘴边。
一口气猛灌了几口,燕孤鸿呼了口气,大笑道,“舒服……舒服多了……”
秋无意眼睛里酸涩的厉害,又沉默着喂了他几口。
半葫芦烈酒入腹,燕孤鸿的精神似乎好了些,满足的躺在草褥上片刻,突然苦笑起来,“当真是现世报,还的快……想当年一场混战,我们几个领头的当着卓起扬的面剐了他老子卓泽渊,就是先断手,再断脚,挖眼……”
手和脚都没有了。四肢被齐根斩断,或许是封了上好的金创药,断口却没有大量流血。
原来布满了血丝,似乎总醉乜着看人的眼睛也没有了。两个骇人的血洞出现在脸上。
仅仅半天的时间,一个完整的人,变成了现在这个看不出形状的生物,在草褥上痛苦的蠕动着,地面到处鲜血淋漓。
秋无意呆呆的站在门口。他的手脚忽然变得冰凉,竟似乎连往前走一步的力气都被抽去了。
跪坐在地上的聂玉心死死捂着自己的嘴,脸色比鬼还要惨白。
秋无意弯腰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,掏出几长串钥匙来,疾步转到那间铁皮牢房门口站定,小心的试起来。
不过片刻,只听机簧声轻响,锁被打开了。
秋无意低声道,“一柱香的时间。香灭之时我们就走,然后戚堂主亲自挑选的几个堂内兄弟就会进来顶替那些死的。把握好时辰。”
聂玉心点头答应,微颤着双手推了好几次才推开那道铁门,侧身闪了进去。
秋无意反手带上门正欲离开,门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。从缝隙里望去,聂玉心竟然栽倒在地上。